没有设计师的公共场所
没有设计师的公共场所是充满诗意、充满人性和充满故事的。这样的场所出现在五十万前山顶洞内的平台上,那时,“北京人”们狩猎回来,在洞内架起篝火,分享着一天的猎获;这样的场所出现在五千年前半坡村中心的黄土地上,那时先民们走出各自的草棚,载歌载舞,共庆平安或准备出征扞卫家园;同样,这样的场所出现在克里特岛上的一个规则锲形层平台上,美农王族及大臣们观看来自亚西亚的美女的歌舞;在古罗马的广场上,公民们辩论政治,讨伐不称职的官员。
这样的场所云南哈尼族村头大树下的磨秋场,在这里少男少女们在竞技在戏嬉;是山寨梯田上两条田埂的交汇之处,一棵披撒着浓荫的大青树,一脉清流从树下淌过,在那树下的大石头和小石头组成的空间里,在树荫筛下的月光里、青年男女在倾诉述衷肠;是村中的水井旁,这里有一些纵横的条石,一两汪蓄水的石槽,妇女们在提水、洗衣服、男子们抱着竹筒烟枪,在一旁闲坐聊天,偶尔会给正在从井里提水的漂亮姑娘帮上一把,献一番殷勤。
这样的场所在青藏高原的村头或交叉路旁,围着比村庄更古老的玛尼堆,藏族老人们手摇经桶,在旋转着、祈祷着。那玛尼堆是由一方方刻着经文的石块累就的,那每石块是由路人从远方带来的,都有一段艰辛的经历,同时都带着一个美丽的希望。
这样的场所在江南水乡的石阜头上,小孩们缠着白发老人讲述着关于门前那条河,河上那座桥的动人故事;讲述他少年时的钟爱曾经在此皖纱,红罗裙倒映水中。
这些没有设计师的公共场所却充满着含义。它们是人与人交流的地方,一个供人分享、同欢、看和被看的所在,是寄托希望并以其为归属的地方。离开了人的活动、人的故事和精神,公共场所空间便失去了意义。
现代人文地理学派及现象主义景观学派都强调人在场所中的体验,强调普通人在普通的、日常的环境中的活动,强调场所的物理特征、人的活动以及含义的三位一体性。这里的物理特征包括场所的空间结构和所有具体的现象;这里的人则是一个景中的人而不是一个旁观者;这里的含义是指人在具体做什么。因此,场所或景观不是让人参观的、向人展示的,而是供人使用、让人成为其中的一部分。场所、景观离开了人的使用便失去了意义,成为失落的场所(Placeless)(Ralph,1976)。
我们怀念没有设计师的公共场所,那是浪漫的、自由的、充满诗意的,或是艰辛的、可歌可泣的;那是朴素的、且具功用的;那是自上而下的,人的活动踩踏和磨练出来,根据人的运动轨迹所圈划的;那是民主的,人人都认同,人人参与的物化形态;是人所以之为归属的,刻入人的生命历程和人生记忆的——那随自然高差而铺就的青石板,那暴露着根系的樟树,那深深刻着井绳印记的井圈,还有缺了角的条石座凳。这些场所进行归纳起来,都有以下几大物质特点:
第一:它们是最实用的,而且能满足多种功用目的
第二:它们是最经济的,就地取材,应自然地势和气候条件,用最少的劳动和能量投入来构筑和管理。
第三:它们是方便宜人的,人的尺度、人的比例。
第四:它们都是有故事的,而且这些故事都是与这块场所和这块场所的使用者相关的。
所有这些都构成了公共场所的美。美不是形式的,她是体验、是生活是交流——人与人的交流、人与自然的交流。